我不自作聪明地维护你,我连你的弱小都热爱。

南方列车 (果糖) 上

每当我失去对果糖的激情时我就来激情重温重温激情

phospherus0309:


南方列车


果糖/




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。每一次,每一次。





上/




意料之中地,闵玧其逃到了南方。




没有海,没有冬天,封闭而安全的人类文明城市。安全是第一指标,田柾国想,当然了,除了安全,闵玧其爱不了其他。火车从混沌里开出来,扎进一个新的无比潮湿的世界,好像这场雨或者飘在天上的水分子,与北纬三十三度有一条分明的界限。它与它一刀两断,切口漂亮,一切声音和信件都被隔绝,田柾国高中毕业两年,没能从这条线后面听到关于闵玧其的一句回音。




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他胜利。输的人南下逃窜,把自己流放,新生活与他绝缘,故事被撤销。这就是在意了。田柾国透过玻璃板看向窗外,他耍了个流氓,对即将抵达的城市,和城市里的人。车门打开,车门与月台之间有一节铁轨,黑而笨拙,他想就是这样一块脊椎将他带来这里,化石在他脚下,化石之前的肉体无迹可寻。然后有人推他的背,催促他迈开脚步,他听见很远的地方有女广播声,于是跟着那道痕迹走去。





这的确是闵玧其会喜欢的城市,喜欢到田柾国立刻就能讨厌上的那种。他讨厌这里的气候,一种服从你的熨帖,封闭,极度温顺,迫使人意志消沉。他的马丁靴还没来得及换下,每一步都踩在湿漉漉的混凝土横切面,鞋底不再有雪水残留,北方成为一场彻底的梦境。田柾国站在检票口前面读指示牌,肩膀被人撞了一下,他回过头,口音和口音交叉不可追究。




原来闵玧其就生活在这里,一个不冒险的壳,他立刻厌恶起来,并且开始审视这种情绪。迄今为止他都保持得很好,没有出格,暴雪天气里他锁好门窗,读《玻璃球游戏》或骑士与龙。“闵玧其”这个概念被推至很远很远,没有克重的汽悬在天上,成为一种关节炎症,偶尔在极度寒冷的时刻疼痛一回。除此之外他不再进行其他无意义活动,冒险精神原来也有额度,早在好多年前就被透支。勾销在北方冬天里发生完,他空空如也,于是找到了南下的最好时机。





田柾国一路往外走,广播女声越来越近,引导他来到巴士候车厅。最早一班在十五分钟之后检票,他买了两张,另一张是今晚十一点的回程。女声再次响起,有人丢了一只黑色皮夹,五岁小孩走失,通往边缘小镇的车次已经检票完成。他有点困,撑着脑袋去看对面那个饮水标志牌,开始想象闵玧其现在的样子。要瘦一点,单薄一点,缺少唯一的人类情感关爱,他就会像一支在风雪里孤独等待的树干。爱是养分,没有那些就不能生长或剧烈疼痛,他如果乐意,还可以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,假冒一场春天。




但闵玧其不会那样做,田柾国一点一点地想象,填充,他光是断定他不会那样做,头脑就昏得发沉。所幸检票员已经拉开闸口,他直起身,伸了个懒腰,把背包挎在前面。队伍早就拉得很长,他跟在尾巴上,听到胀痛的心跳声。一切都在充血,视网膜出现噪点,他对这个陌生概念有着强烈的排斥反应,好像新的内脏长进自己身体,而内脏属于闵玧其。十点十五分,汽车缓缓发动,他带着这种钝痛行驶向某个地址,第一次发觉自己坏得很透彻。田柾国从外套口袋掏出小卡片,地址是闵玧其亲笔,他把它从哥哥的明信片上剪下来,哥哥,你不可以藏匿我的爱人。




地址在盘山公路旁的公寓,离市区有一段距离,走二十分钟才能到最近的公车站。你还在创作吗,与爬山虎和行人划清界限,不听金属音乐,一颗维生素泡咖啡。闵玧其在他虚构的记忆片段里回过头,田柾国心灰意冷,好像还没打仗就败了阵。他可能真的过得很好,比很好还要好的是一成不变,他坚持音乐、冷漠和不联系自己,其实只是对生活惯性的延续。




那么他的怨恨就失去一切意义。他做一回小偷,从哥哥的明信片上剪掉地址,在关节炎发作的暴雪天气里头脑发热,坐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南下,什么都不会有。他甚至开始后悔,这辆巴士能不能停下,他不想对质了,他真的会死,闵玧其看他一眼都能杀了他。





可是来不及了,汽车进站,一辆公交刚好停在马路这一头。田柾国解开安全带,耳膜轰鸣,他为自己的莽撞道歉,但不知道该和谁说对不起。旅客陆陆续续下车,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背包,祈祷那辆公共汽车能够早些开走。它没有。它就这么安静站在那里,像在等一名乘客,等一个答案。好吧,好吧,他支起身,如果闵玧其不在家,那他就允许自己立刻回头。田柾国下车,每一步都踩在湿漉漉的混凝土横切面,鞋底不再有雪水残留,北方成为一场彻底的梦境。




他终于知道这个梦境的破绽在哪里。他转过头,看见了闵玧其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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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岁和二十一岁并没有区别,如果有,那就是田柾国自己记错。他拿着哥哥给他的地址,坐在俱乐部门口局促不安,闵玧其从远处走过来,朝他挥挥手,递过去一瓶可乐。他偷看这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,黑色头发,脸色苍白,说话的时候眼睛眯起来,声音像一团很冷的雾。他说了好多,最后问,你真的要报我们学校吗?白读四年,出来比不上人家,我们没有王牌专业。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明显情绪起伏。田柾国很用力点头,学长,他迟疑地开口,玧其哥,我请你吃饭。好啊,学弟。闵玧其似笑非笑地说。




田柾国后来为这似笑非笑吃了很多苦头,包括现在,此刻,这个南方城市的深冬,他站在风里,出现一种诡异的断层。是闵玧其先朝他挥手,递过去一瓶可乐,田柾国没接,也没上去打招呼。




不喜欢碳酸饮料了啊。闵玧其的脸上又出现那种表情,似笑非笑,声音像一团很冷的雾。田柾国别过脸,干巴巴盯着自己的鞋尖,他突然羞赧起来,原来哥哥和闵玧其早就通过气。他站在兄长好友面前,永远都是一个喜欢乱跑的小孩,他不会长大,因此也没有资格爱他。





饿不饿?闵玧其一边走一边问。这附近有吃的。拉面还是披萨?拉面。田柾国回答。他把自己埋进围巾里,吸收自己呼出来的二氧化碳,可还是觉得冷和不安全。闵玧其在他身旁了,他看起来瘦削,单薄,二十四岁和二十一岁并没有区别,如果有,那就是他自己记错。




他们走进餐厅,在最角落坐下,闵玧其帮他把背包放好,点了一份面。田柾国翻来覆去研究手里的菜单,他知道自己只要伸伸腿就能踩到闵玧其的脚,在这种状况下,哪种面看起来都一样。最后他还是要了和闵玧其一样的,服务员把菜单收走,他抬头,发现闵玧其在看他。




“毕业想做什么?”闵玧其问。




“都行吧。也可能读研,学校开了硕士点。”




“不错。”




田柾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。拉面端上来,他赶紧拿勺子盛一口汤,不小心烫到舌头。




“小心点。”闵玧其说。






他和闵玧其坐在满是油污的汽车餐厅里,谈论学校与就业的安全话题,这就是梦境的尾声。南下列车到这里才结束,他如愿以偿,因为已经勾销,所以没什么能再被伤害。可他还是感觉钝痛,炎症磨损关节,他透过热汽和呼吸去看闵玧其,他二十四岁,黑色头发,脸色苍白,把吹凉的洋葱放进自己嘴里。你想我吗,天气转冷的时候,下雨的时候,摇过的可乐炸开,你想我吗?他知道要这么问,该这么问的,他翻来覆去彩排无数次,每一个字都像棉花糖藏了针。




我找好了旅馆。你把行李放好,我带你出去转转。田柾国只是点头,把面吃完,汤流进食道和胃,以此确认脏器之中还有没有闵玧其的器官。他终于好些了,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习惯这种疼痛,没有什么能够比这要更加糟糕。他们推开餐厅门,田柾国跟在他后面,南方的风又软又冷,贴着耳廓穿过头皮。这风也像闵玧其,不可防范,每一面都是他,一种服从的熨帖,极度温顺。




田柾国知道这温顺的来源,他怜惜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弟弟,做错事也愿意忍让。牵手可以,亲一口也行吗?我就要毕业了,玧其哥,我要去你的学校。闵玧其推推他,低头帮他把高中校服的领子翻好,田柾国抬起胳膊,抓过他的手,用力捏在掌心。他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,酒精和眼泪,他把闵玧其亲得一塌糊涂,像同胞兄弟宣誓诺言。他埋进臂弯,让闵玧其摸自己的头发,亲吻支离破碎,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。




二十四岁和二十一岁并没有区别,如果有,那就是田柾国自己记错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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